BY~魏台鳳 2011.08.31
2006年秋收的午後,我第一次回到父親60年來日日思念的家鄉--下池源。江西省南城縣一個十分寧靜純樸的鄉村。在車子顛顛簸簸地開在黃土路上一個轉彎之後,自竹林映入眼簾的家廟一隅,一股心酸湧上心頭,這是我父親的故居,是我的祖先在此世代耕種的地方。
「我們家是種田的!」這是父親常用的開頭話,接著他會訴說一些他的童年事蹟,在此他一邊喝著酒的時候,他常常談到祖父,一代鄉紳,家族的大家長,方圓百里之內的私塾老師、清末秀才。精研文墨更涉獵易經八卦,所以附近人家的新生兒都抱來請他取名,寫生辰八字。事實上魏家世代耕讀已六百多年了,其中進入仕途的多代祖先一直受到朝廷賞識,曾有乾隆的賜匾,並贈賜「外翰第」官至八品。
我站在大宅門前的曬穀場上,秋陽似虎的曬得我直冒汗,這一片是父親描述的宅前池塘嗎?如今乾涸而成了曬穀的地方。不遠處魏家墳山上的一株老松猶蒼桑地挺立著。祖父啊!您埋骨於其下嗎?風水變遷、老宅更易,只剩家廟正面主牆和「外翰第」的大門仍聳立著。淚水尚在眶內打轉,得先收住,因為親族聞聲而來,純樸憨厚的家鄉人,腳上沾泥、肩上荷鋤的奔上前來詢問:「您是台灣來的吧?」幾人站在烈陽下汗水潸潸……
進得窄小的廳內,揮走一群雞鴨狗兒的,張羅出兩條長板凳,泥地板凹凹洞洞的,要兩人坐穩了在凳上才不致搖晃,廳上唯一一張毛澤東相已十分灰舊,梁上不時有蜘蛛網飄下…要從何而起啊!!
在板凳條上擺出台灣帶來的鳳梨酥,小月餅,眾人仍是憨憨的笑著、看著,無人動手,連小孩都躲在門簾後觀看,怎麼也請不出來。幾十年的乖離隔閡,家族人的黝黑樸素和我們(我和兒子)的一襲套裝相對映,啊!魏家人從此不讀書了唄!
知識份子的苦頭吃了個盡夠!我的堂兄不識字,我的堂侄們最高學歷是初中。
還是領路的司機打開了矜持,嚷著嚐嚐台灣的點心,大夥兒才靦腆的取了,話匣子也才打開了,這裡面還得搜索枯腸為睽隔這麼多久沒來探問找理由。然而,家族人倒開開心心的用著「能來就很不容易了」的態度完全收下。
當一群人擋不住我的關切領我到家廟時,破敗的大門,完全不用鎖的「依呀」的開了,門內外被柴薪堆著,得等家族人清出一條路。前殿與正殿完全坍塌,正是斷垣殘壁啊!父親記憶中天井裡的湧泉也已乾枯了,四處雜草叢生,我問族長公:「多久沒在這裡祭祀了?」族長公說:「有十年了吧!」因為大樑倒塌之後也成了危險建築,只有中斷了每年大年初一和清明節時全家族人的聚集祭拜。
望著荒蕪的一片,我還是問:「這裡面什麼都沒有了嗎?」我期望看到祖父及先祖們的掛像嗎?供桌嗎?碑文或匾額嗎?家族人一陣子噤默,個個逃開我的視線時,我全都得到了答案--沒有能力保存家廟的窘困,一樣是存在他們心裡的傷痛啊!貧困的族人,生活一如六十年前的樣子:家廟邊的一口溪泉就是生活的水來源,柴火、大灶、茅坑,我也都了然於心了,無語問蒼天啊!。
學習家族系統排列,讓我深深的、深深的敬重這樣的一個場域運作啊!
猶記得住在離下池源30分鐘的車程黎川,那第一個夜晚的難以成眠:我是帶著自我的期許來的。每天進到池源村和族人交流請教這家族的變遷和人文,我想看看父親成長的地方,也想與血液中的源頭接上聯繫,不論我可以做多少,我知道,我總可以做些什麼。
這樣的想法,想回到父親的家鄉是內在的召喚吧!雖然從不知魏氏家廟如此之大,也不知有「外翰第」這個門楣,因為在父親不堪回首的醉夢中,如何向子女傾訴一個潦落子孫的心境呢?「外翰第」是什麼樣的官銜呢?或是功名嗎?家族中無人知曉,好似它是天經地義的佇立在那兒,全家族應只有父親知道了,然而他已老人失憶四、五年了。
我也聽聞父親提及故鄉
回覆刪除至今卻未興起返鄉心情
或許總會有那麼一天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