馥漫與菜園

馥漫與菜園

By Tammy~2011.9.15

看到小佳的第一眼，不敢相信她會是那種上網交朋友，與長她近四十歲的男友離家到處出遊的女孩。

儘管裙子短了些，卻不能表現她是當下時興的少女：粗黑的皮膚，頭髮汗糊糊地溚在臉上，上衣有明顯的漬跡，腳上一雙塑膠拖鞋，不過身上斜揹著一個精緻小袋在臀腿之間，｢好酷的包包喔！｣我看看這小袋對她說，她馬上將憂慮跨沉的臉換上一抹笑意說：｢是我姊姊給的！｣ 對我注意到她也自認為美麗的部分感到被同理而放鬆了下來。

她是非志願性案主，也就是被家長要求來接受輔導的個案，因為她離家數次，家人都不知她去了哪裡，做了什麼事，最後一次是在一家汽車旅館內被找回。

通常我希望這是家庭的諮商，然而大姊在載她來到門口並將她交給我們(我和社工)之後，便找理由走了，原先說好媽媽來相陪的也不見人影。

｢哪一個姊姊送的？｣ 我知道她有三個養母生的姊姊，｢三姊。｣ ｢她和你最要好厚？ ｣ ｢還好。｣ ｢三個姊姊都住在家裡？｣ ｢兩個。｣ ｢那家裡還有誰？｣ ｢ㄨㄣ ㄇㄨˋ。｣ ｢ㄚ ㄅㄚˋㄅㄚˊ 不住家裡？｣ 她才好像突然想起有這號人物似的說：｢住呀！｣

每一個回答都是“極簡主義”，這就是與青少年開始時的對談過程。然而我會讓這一問一答的語言，漸漸加長到雙方的語法是可以交融的，

瞭解孩子是必要的過程，同意她更是需要的，當我對孩子放送這被接納的訊息時，那一道道的門，就會漸次的打開了。

小佳是被親阿姨領養的孩子，她的生母有十一個孩子，她排第九，被領養的理由是生父母家太窮了，而大阿姨家的小孩都大了，所以媽媽與阿姨商議後，將她抱養來“作伴”，生父母家在外縣市，偶而小佳會回去住幾天，問她回父母家的感覺？先說 ｢還好｣ ，後來談些感覺： ｢喜歡生母家因為有弟弟可以一起玩。｣

讀到國中就停學了，因為養母說她功課讀不來，高中學費又太貴，所以兩年來小佳的生活就是菜園、家事、包粽子--和假日時去到冷僻的郊遊區賣粽子，這就是全部了。完全與青少年群體斷了線。和她工作了幾回，大約了解她的心情，也不追問發生了什麼事，然而一次比一次的感覺到她渴望來諮商。然而，養家人卻對要勞動的接送她開始不耐煩，甚至干預起諮商內容，希望諮商可以找出加害她的那個男人的事項。抱怨小佳在家裡什麼也不說，我只有委婉的告訴她們：需要時間。多給孩子空間或帶她出去走走。

事實上，小佳確實不多話，有一回一個轉念，我帶她去馥漫咖啡，讓它自己選點心和飲料；她順手拿了店內的少女雜誌，我們坐在臨街的位子上，享用下午茶，與她一起看雜誌內容，說笑，看服飾、鞋子，室內布置等等。她忽然意見多了起來，眼神燦亮，這才是真正的小佳啊！

有時，我們會去書店，她喜歡看貼紙，手工藝等小玩意，我教她使用CD試聽機，她一聽就捨不得放下來。於是，當我去服務中心與她諮商時，一定帶著我的CD player ，她最喜歡宮崎駿的卡通配樂。在我的工作室時，她會在白板上塗鴉，色彩繽紛的自己，在旁邊寫上一兩個詞，她的國語文並不似養母說的那麼不好。

許多次，我陪她等著家人來接她，一小時，兩小時，我裝作不在意我的時間。我知道這孩子常是被家人遺忘的！

從現有的生活中去活出趣味性，是我工作的主軸，我們談植物，談圍繞植物的小生物……，她的興趣不高，她的願望是去外面賺錢，可以買衣服給自己，有一天要結婚，有自己的小孩……。

還來不及與她一齊工作到｢怎麼達到夢想成真｣ ，與她諮商的時數已到，回到沒有表情的表情的她，回到默然，在細雨中跑向最後一次的接送。

一星期後，我寄了一張久石讓的CD給她。

祝福妳，孩子！我知道，這世界對她來說已經不同了！